人民日报——中药箱里的妇科“脉息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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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2025年8月19日  APP

生命时报 记者 虞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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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只从海门辗转至上海的中药箱，承载着一家人在中医妇科领域的深耕。从陈沛嘉于时代夹缝中开辟道路，到陈旦平打破传承壁垒，再到陈逸嘉接续薪火，三代医者守正创新，让中医的温度穿透时光，代代相传。

1921年，陈沛嘉出生于江苏省南通市海门区。这片土地历来中医名家辈出，上海朱氏妇科创始人朱南山便是同村乡亲。在浓厚的中医氛围浸润下，陈沛嘉顺理成章地踏上中医之路，未曾想，这竟成了一段百年传承的开端。

谈及父亲的从医历程，陈旦平感慨道：“当时中医执业堪称举步维艰，社会认可度低、患者信任不足、诊疗收费微薄，桩桩件件皆是难题。”彼时，中医领域多以儿科、内科为主，同业竞争异常激烈，加之社会大环境对中医颇多排斥，部分激进人士甚至将中医视作“旧文化糟粕”，力主废除，中医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得极小。而海门一带本就有妇科诊疗的民间基础，陈沛嘉由此选择了相对冷门的中医妇科，得以在夹缝中立足，为动荡年代的中医传承寻得一处落脚点。

上世纪80年代初，陈沛嘉开设了上海第一家不孕不育专病诊疗门诊。当时这类专科极为少见，消息传开后，全国涌来大量患者。由于号源有限，许多人在前一天晚上就赶来排队挂号。陈旦平回忆：“父亲一直教育我们，为医者当以‘医者仁心’为本，以‘医德为先’为魂，他也始终用实际行动诠释着这份信念。”深冬的夜晚格外寒冷，陈沛嘉从早到晚忙得不停歇，诊室的灯也总亮到后半夜。那时已60多岁的他常说：“不想让病人寒冬腊月在外面排队受冻。”

自儿时起，陈旦平便跟随父亲出诊，一跟就是十年。后来，他师承蔡小荪，成为蔡氏妇科第八代传承人，继续在中医妇科领域深耕。直至今日，他仍珍藏着父亲门诊时用过的听诊器、药盒子、简单的手术器械和老式玻璃针筒等老物件，每一件都承载着两代人的传承记忆。

陈旦平的妻子也是医生，儿子陈逸嘉的童年放学时光常在诊室中度过。陈逸嘉说：“小时候总去诊室等父母下班，看着很多患者愁眉苦脸地来，高高兴兴地回，我就觉得医生特别了不起。”虽然祖父在他出生前就已过世，但从家人、父亲的同事以及老一代中医的讲述中，他一点点拼凑出祖父的形象：一位厚道的医者，倾尽毕生心血诊治病人、传承中医文化。其中，最让他触动的是，祖父在生命的最后几年，仍反复叮嘱陈旦平要给老病人回诊，仔细分析病情并指导后续用药。

高考时，陈逸嘉毫不犹豫地报考了医学院。不过，他学医的心愿起初遭到了父母的劝阻。陈旦平坦言：“从医之路太过辛苦，求学时间又长。但他铁了心要报考，最后我们还是尊重了他的选择。”

2010年，21岁的陈逸嘉尚未大学毕业，一位广西患者的到访，让他更加坚定了从医的信念。这位患者家中两代人有3位不孕不育患者，从祖父那一辈便开始向陈家求诊，后来由父亲接力诊治，最终都顺利诞下子嗣。“她知道我‘子承父业’时，激动地说我家的家学医道得以传承，是患者之幸。”陈逸嘉回忆道。

进入临床后，陈逸嘉与父亲既是父子，更像师生。“我曾接诊一位子宫内膜异位症出血患者，用止血补气的疗法收效甚微。请教父亲后，他让我改用活血化瘀之法，没想到一周后出血就得到了控制。”陈逸嘉说，当时他十分困惑，为何出血还要用活血药，父亲告诉他：“中医看诊不能只用西医的思维方式来思考。”该病在中医范畴属“瘀”证，必须先祛瘀方能止血。这件事对他的临床诊疗思路启发极大。

中医历史悠久、源远流长，但传统上多以家传、师承为传承主脉，似乎只有亲属或经拜师者才能传承中医，陈旦平始终认为“这是中医发展的局限”。在他看来，只要有人愿意学习，就是对中医发展的有力推动。于是，他打破“中医传内不传外”的旧例，开门收下15个徒弟，将中医诊疗的精髓教给每一个想学、愿学的人。如今，65岁的陈旦平已是上海市静安区中医医院妇科学科带头人。而年纪轻轻的陈逸嘉也成为上海中医大学最年轻的金牌教师之一，更获得过第四届上海市高校教师教学创新大赛（新医科组）二等奖、第五届上海高校青年教师教学竞赛（医学组）二等奖。

虽然取得了不少成就，陈旦平与陈逸嘉依旧在中医妇科领域深耕。在陈旦平眼中，守正创新是中医发展的必由之路。以海派中医为例，其流传下来的大量经验方，需经过系统梳理后辨证施用，才能更好地服务于临床。从药材来看，过去中医多依赖原生态药材，如今则以工业化批量生产为主，二者在药效表现与用量把控上存在显著差异；从疾病谱来看，过去以传染病、营养不良性疾病为主，如今不少疾病由营养过剩、缺乏运动、熬夜等不良生活方式引发。这就要求当代中医师立足新的疾病特征，重新认识、判断并优化前人的处方，形成贴合时代的诊疗方案。

就像当年陈沛嘉从海门带到上海的那只药箱——里面的药材会随时代变化而更新，但“守正创新”的中医底蕴，永远不会改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