凄苦的妈妈

那时全家大小总共有十几口，全靠二叔和三叔养活，也真是难为两位叔叔了，因为他们也是拖家带口，儿女成群。再加上我们母子三个吃闲饭的，日子过得入不敷出，苦不堪言。苦命的 妈妈呀，白天她要推磨压碾，洗衣做饭，夜间还要独伴孤灯，缝补衣衫、纺纺棉线。妈妈干家务活儿，手脚比较慢，还经常受到奶奶的责难。有时还遭到二位婶娘的白眼…….妈妈呀，妈妈呀，苦如黄连。

那时我年纪小，不懂事，有一次我不愿意吃地瓜（家乡主粮），吵吵闹闹要馒头吃，妈妈含泪说：“孩子啊，等你长大了，自己挣钱买来吃吧。”听了妈妈这句话，我索性躺在地上，嚎啕大哭起来，妈妈真的气怀了，拿起烧火棍，就朝我身上啪啪地打了起来……..我的哭喊声、夹杂着烧火棍的拍打声，惊动了外出刚进门的奶奶 ，奶奶可不干了，大吼一声：“你给我住手！你打我孙子，我就和你拼了！”不管三七二十一，夺下烧火棍，就朝我妈妈，劈头盖脸地打将过去，我连忙跪在地上，抓住奶奶的衣角就哭喊：“奶奶呀，别打我妈妈呀，我再也不敢要馒头吃啦…….”奶奶一听，如梦初醒，原来是孙子要吃馒头，才挨了打。奶奶马上丢下烧火棍，就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，她的眼泪唰唰地滴到了我的头上、脸上………她边哭边对我妈妈说：“孩子要吃个馒头，你干麽不告诉我呀？”妈妈一声不吭，只是泪流满面，木然地站在一边，奶奶又喊道：“你还站在那里干什麽？还不快点去给孩子蒸馒头去！” 有了奶奶的“将令”，妈妈便大胆地去蒸馒头去了，两位婶娘也无话可说。

从此以后，我似乎明白了，我再也不敢向妈妈要好吃的东西了，因为我知道，自从爸爸跑了以后，我们母子三人，就好像变成了乞丐一般，吃人家的饭，看人家的脸，妈妈难做人哪！实在是太难了。所以，地瓜再不好吃，我也只得含着眼泪强咽下去…….每当我看到邻家的孩子吃好东西的时侯，我都偷偷地咽下满嘴的口水，跑得远远的，眼不见，嘴不馋。

二婶三婶的孩子，过新年有新衣穿。妈妈想要买，手里却无钱，只得将爸爸的旧长衫，改改缝缝，给我和弟弟穿着过新年，我和弟弟泪涟涟，我哭哭喊喊叫爸爸：“爸爸呀，您在哪里啊？快回来吧，给孩儿买件新衣过新年…….”妈妈含泪不作声，无言无语望苍天………

记得，我16岁那年，妈妈送我把军参，临行前一天的晚上，妈妈彻夜未眠，在油灯之下，缝啊，缝啊，不停地缝，为我飞针走线缝衣衫……..这正是“慈母手中线，游子身上衣。临行密密缝，意恐迟迟归。”母与子，心连心，那天夜里，当我意识到，从明天起，我们母子就要天之涯，海之角了，再要想见一面，还不知道是哪年哪月？鼻子一酸，我竟然哇哇地大哭了一场，妈妈也哭了……….

我穿上妈妈做的新衣衫，一步一步地登上了革命道路的起跑线，我和我的战友们一起，肩并着肩战斗，在伟大的解放战争中，付出了我的一点微薄的力量！

羊有跪乳之恩，鸭有反哺之义。1973年，我和妻子一起把我那受苦受难的妈妈接了出来，希望让她老人家能过上几年舒心的日子。遗憾的是，荏苒冬春谢，寒暑忽流易。仅仅只有12年的功夫，我那慈爱一生，凄苦一生的妈妈，竟于1985年突然得脑溢血，因抢救无効而与世长辞……今年是我妈妈逝世后，第24个清明节，一想起我那凄苦的妈妈，我就眼泪不干……….

高维汉

2009-3-26